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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由真人實事改編
非經取得作者同意不得轉載
同時以下部份內容涉及故事主角內心灰澀黑暗地帶
必須強調的是
這些想法都只是因為主角遭受打擊後所產生個人的情緒化反應
並不意謂著值得其他人仿效


《序》
  
  我與他認識的時間其實已經有將近六至七年,還記得第一次與他認識的時候,是透過友人的居中介紹,那時是在一間吵雜的吧裡頭,我看見他正開心的在舞池裡搖晃身體,介紹的友人告訴我,他正經歷人生第一次失戀後的風暴。
  在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也正身處在相同的風暴中,而且嚴重許多。
  以下的記錄,我不再將他稱呼為「他」,而是「患者」。
  我與患者的接觸頻率其實是很集中的,也許是剛開始認識沒多久後,我幫他順利走出失戀的傷痛,致使我與患者的互動交談,也限於這個範疇。
  沒錯,在患者感情受創時,他才會出現在我面前。然而也正因如此,我才得此窺見患者內心最深沈卻又最脆弱而無助的部份。


《患者簡介》

  現年二十七歲,與當年二十一歲的他比較起來,這六年的光陰,似乎對他的外表來說,好像只是隔了短短的一個星期,沒什麼變化,我曾開玩笑的說他是不朽的老妖怪,他告訴我,老妖怪也有本難唸的經。
  患者擁有良好的思考及分析能力,再加上他的細密心思及獨特觀察領悟能力,其實患者也曾經幫過不少人走出情感上的傷痛、解除心理上的疑惑。正由於患者本身俱備這類的能力與經驗,所以當他自身陷入類似的情境而求助於我時,對我來說,是項不小的挑戰。因為患者懂得透過那些能力,企圖反駁進而推翻掉我給予他的建議。
  走進患者的臥室,你會不由得不去注意他書架上的書本,一長排的詩詞賞析,重要古文名篇介紹,資治通鑑,老莊思想,佛教義理,外加目前時下頗具可讀性的長短篇小說。就從患者年輕的外表下,其實真的很難將這些書籍與他聯想在一起,當然這是對於患者一種粗淺的表面印象。
  「凡有相者,皆是虛妄。」患者曾經這樣告訴我。
  如果執著於表面或是眼前的事物,都是屬於一種自擾擾人的行為,那麼我一直將患者年輕外表立作一種標準,以此來裁別他種種行為的好壞,是否亦落於淺薄?!在表相包裹下的那顆心,其實往往才是我們應該真正去探索與了解的吧!然而患者卻在無形之中讓我發現到,我們有太多時候,以為看見了「真心」,事實上,仍舊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虛幻。
  似是而非的道理,行筆至此,頭已生疼,真正的答案,我已來不及向患者索討。
  然而確定的是,在患者年輕、開朗、妙語如珠的外表下,有著一顆背負太多沈重包袱而超齡的心靈。你可以說他是成熟,但也可以說他是老化,這一切是否源於患者吸收書架上那堆書再轉化後的成果,已不容得我再去細究。但在患者的思想觀念中,有個很重要的部份是平衡。他認為這個世界是一種平衡,人跟人之間的關係也應該是一種平衡,平衡的意思不代表所有力量都是相等,而是彼此因抗衡而得出的結果,抗衡的過程中,勢力消長,禍福相倚,悲喜相隨,一體兩面。


《最後一次的記錄》

段一:
  凌晨近三點,我被床頭電話吵醒,睡意滿溢的腦袋還存在著轟轟的咒罵聲,電話那頭便傳來患者的聲音。
  他告訴我他剛看完午夜場電影,而陪他看電影的正是在新任男朋友。
  我逐漸清醒的意識用著睡意極濃的口氣誠擎地向患者恭喜並祝賀。
  患者向我述說他們認識的經過,與如何在一起成為戀人,在聽完之後,我的理智剛好完全自睡夢中甦醒,於是思考了一下他們之間的狀況,給了患者一些建議。
  「其實你的顧慮也正是我的顧慮,就如你所說的,我會小心,畢竟我從不認為我會跟他在一起,也許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短暫精神上的支撐體,來幫他渡過目前無助的狀態。不過我仍舊會盡一個情人應該有的責任跟本份。」
  我笑著稱讚他真是難得,畢竟大多數的人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失去理智,沈醉在新愛情所帶來的熱情氛圍中,而他還是保有本身對事情判斷的能力。他開心的與我在話筒中道別,我掛上電話後,翻出有關患者的記錄,離上一次他戀愛的時間,恰巧滿一年。
  患者在此之前共有五次的感情記錄,這五次的時間,短則一個月,最長的半年,很巧的是這些感情發生的時間大多在一月至九月間,患者曾經笑著告訴我,他的那些男朋友幾乎沒能陪他過生日。而目前這第六位,與他認識已有二年多的時間,對方目前是研究所學生,長相不錯,是週圍朋友眼中的帥哥,但患者承認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段二:
  晚上九點多,周日。
  患者再次打電話來,我看向牆上的日曆,距離上次通話正巧滿一個月。
  他告訴我說他剛從墾丁回到家。他們二個人去墾丁玩了三天,曬得全身黑黑的。
  患者大概提及了這一個月來他們相處的狀況。
  「他讓我感覺到很自在,不會有拘束的感覺,我覺得在他身邊,我還是我自己,這跟以前那些感情有很大的不同,雖然之前的顧慮還是在,但至少已經減輕了一些。他是個可信賴的人。」
  這樣的結論讓我的憂心略微浮現。我在電話中提醒患者目前仍舊處於熱戀狀況,對方一切美好,可以沈浸其中,但不能沖昏了頭。患者也答應我,關於這樣的建議,他會儘力去做,畢竟誰都不希望遇到不好的結果,但誰也不想遭到傷害。
  掛掉電話的道別聲中,我感受到患者從話筒那頭傳來一種溫溫淡淡的幸福。

段三:
  辦公桌上一團混亂,才剛跟客戶討論完一些企劃執行的細節,手機響起。
  「你在忙嗎?!」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頹喪。
  我趕緊將桌上電話設為勿干擾模式。
  「他最近和他的前任男友突然開始連絡,而且他們走得很近,有時候那個人還會特別去接他放學,雖然他一再的向我保證,他心裡只有我,絕對不會跟前任男友發生任何關係,但我還是忍不住的擔心。但是聽說他的前任男友目前也有對象,且已經交往三年多,你說,我該禁止他們聯絡嗎?」
  我閉上眼思考了一下。「你告訴過我,你覺得他是個可信賴的人,對不?」
  「嗯!」
  「那現在你覺得他是個不可信之人了嗎?」
  「沒有任何的現象讓我覺得他是個不值得信賴的人。」
  「那你覺得以你的力量,能夠完全禁止他們二人的聯絡嗎?」
  「不能。」
  「告訴我你為什麼愛他。」
  「因為他生活很單純。」
  「為什麼因為生活方式的單純就跟他在一起,跟他相愛?」
  「因為單純的生活方式背後所代表的是穩定,我需要的就是這個。」
  「你覺得他為什麼會跟你在一起?」
  患者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沒問過他。」
  「我知道你這些問題的意思了。」「正因為我沒由理由不相信他,所以他的保證我應該相信,而且如果他真的穩定,就不會去考慮捨棄目前已經擁有的。也許我該問問他喜歡我哪裡,而我也該讓他知道我之所以跟他在一起的原因,畢竟過去的經歷及處理別人感情事件的過程中讓我們發現到:沒有原因的相愛或是出於單方面需要對方而產生的感情,都是不長久的。對不?!」
  我點頭稱是。他恍然大悟的在電話中與我道別。
  我轉身望向玻璃幃幕外的街道,車潮隨著下班尖峰時間到來逐漸湧現,烏雲黑壓壓佈滿台北的天空,推開氣窗,汽機車引擎喇叭聲伴隨一陣炙熱悶濕的空氣猛力撲上面前,我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段四:
  週日,晚間十一點,盥洗妥當準備就寢時,電話響了。
  「我們....  我們分手了。」
  「嗯!願意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患者以極簡單又直接的字句告訴我原因,令我驚訝的是,他居然可以這麼平靜的處理這些字眼。
  「我替你感到很難過。你知道的,我一直會在這裡。」
  「嗯!又有陣子要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我累了,就先到這裡吧。」
  我靜靜的掛上電話,深吐口氣。
  世界的崩落潰堤,從此開始。

段五:
  翌日,我在下班後主動撥了電話給患者。
  其實昨晚患者通宵未眠,這樣的情況是能預料得到。
  「我就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景色到天亮。」
  患者告訴我他現在很累,精神狀況差,體力也很不好,再加上白天辦公室超強的空調,常常會讓他有全身發抖的現象。我詢問他三餐,患者說吃得不是很多,跟平常的食量比較起來明顯降低許多,不過他告訴我,他會提醒並強迫自己吃飯,他會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這段感情的錯不在於他,毌須為此感到自責,甚至浪費太多精神在適應單身後的生活上。
  在這通電話裡,我並沒有太多的發言,面對目前的狀況,讓患者說想說的話,是比較對他有益的。

段六:
  在出門上班前,我聽到了患者從話筒那頭傳來的聲音。
  「我昨天睡得很好。雖然昨晚上床前,會有點害怕。」
  「怕什麼?」我問。
  「怕我又會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景色到天亮。不過幸好這樣的事沒有再發生,我調緩自己呼吸的頻率,沒多久就很順利的睡著,而且現在精神很好。」
  患者的口氣中嗅得出絲絲開心的味道。我以輕鬆的口吻鼓勵他的作法很棒,並開玩笑的說:「你看吧!老妖怪的恢復力果然不是蓋的!」
  我聽到了他的笑聲。

段七:
  「電視的訪談節目主持人問受訪來賓的感情觀,他說其實他的感情觀受父母的影響很深,因為他的父母是那種很恩愛的夫婦,而且他的父母永遠都有聊不完的話題,從生活、家庭到今天電視上播的新聞都是談話的內容。家裡甚至前陣子還開了一個家庭會議,討論為什麼家裡都沒有客人(不是指親戚)來,後來發現,原來爸爸跟媽媽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看到這裡,我突然覺得,其實這是很難得的,不是嗎?你遇到了一個人,跟他在一起,而且還可以這麼無拘無束的談話真的很少。很多人你跟他當朋友,可以什麼話都聊,一旦變成男朋友,你反而不是他談話的對象了。」患者在電話裡告訴我。
  「我想你知道,其實我們面對感情的態度,父母一直是影響是最大的因素......」
  「可是我一直想擺脫掉我父母給我的影響,走出屬於我自己對感情的態度。」患者打斷我的話說。
  「是因為你覺得你父母處理感情的態度你不欣賞,所以拒絕受他們影響?」
  「沒錯。只是我發現,我越是不想受他們影響,其實影響越深。」
  「為了單純反抗而做出的舉動,往往是使自己更迷失,不是嗎?」我問。
  「嗯!」電話那頭的他沈默了一會兒。「其實有時覺得,異性戀比我們幸福多得多,如果你想結婚,你想開始安穩的過下輩子時,有對象的,可以直接開始跟自己的另一半討論,沒對象的,就可以請朋友同事或長輩介紹相親,透過他們幫你找到跟你有一樣想法的人,湊成一對。雖然現在異性戀的離婚率也高,但至少他們是如此光明正大的走進禮堂,受到所有人祝福,然後住在一起,開始二個人的生活。但我們呢?當你真正想有個對象穩定的過生活時,代表著你先將開始一段又一段慘烈的情史,你必須時時抱著希望,希望自己一定會找到一個值得廝守對象,也許有時會沮喪,也許有時會開始質疑,為什麼要抱著這樣的希望不可,於是有人放棄了,開始不相信這樣的希望會實現,但是有些人還是覺得堅持,就會有收獲,於是繼續尋尋覓覓,也許上天垂憐,讓他遇見了這樣一個人,相愛了,相守了,但也開始共同對抗世俗的眼光了,要去應付家人對於你不結婚的疑問,要滿足同事們對於你為何還單身而且沒有女朋友的好奇心,還要避免八卦的鄰居們對於你們二個大男人同住一屋簷下的指指點點。」
  「其實你很清楚這些不是你自己所能決定的不是嗎?」我打斷他的話。「什麼樣的生活都好,都有它必須經歷與面對的過程。你覺得身為同志不好,可是你知道你勉強不了自己去當一個異性戀。你知道你心裡面一直存在著那個希望,只是你也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這樣的希望握在手裡自己得到了什麼,但是你又不想變成那種把感情視為玩物的人,你死守住最初對愛情的那份本心,實際上已經失去了方向。」
  「是啊!我是個失去方向的人,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情人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失去時,我要用什麼方法來面對感情?」
  患者的問題,讓我一時之間啞然。
  
段八:
  一早剛進辦公室,便接到患者的電話。
  「我昨晚夢到他了,他穿著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衣服,站在浴室蓮蓬頭下任水淋濕全身,他看著我的眼神是無助?還是後悔?還是難過?總之我感覺不到他的快樂,醒來後,我清楚的知道夢裡的他,是潛意識裡的自己。」
  「你還好嗎?」我緊張的問。
  「我不好,我又開始全身發抖了。」
  正當我要安慰他時,患者已先掛斷電話。
  我再回撥給他時,手機直接轉語音信箱了。

段九:
  連續七天,患者不再與我連繫,這點讓我感到憂心,在這期間,我曾試著撥電話給他,但都是徒勞無功,留言、簡訊甚至e-mail,都不見他的回覆。後來我在他的記錄發現到,患者去年這時候也正經歷感情結束後的痛苦,第五任及第六任男友相戀及分手的日子相差無幾,就連共同出遊的地點也是相同!
  今天下班,我匆忙的收拾桌上文件,趕回家換上輕便的衣服,吃過晚餐後,正準備出門時,手機響起。
  「Hey!你這幾天好嗎?我好擔心你!」我儘量使自己的口氣聽起來輕鬆自然。
  患者雖然沈默,但我可清楚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
  「其實我們都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確實有種力量在牽引著我們的,不是嗎?我早該接受,那樣的結局是一開始即便註定好的,不管我願不願意,它都是無法避免的,只是我一再的欺騙自己,要相信,要有希望,因為只要有希望,就會有機會,可是我一再希望的結果是不斷的重蹈覆轍,我能大聲的說我恨他們嗎?恨那些帶給我希望又讓我陷入無限痛苦深淵的人嗎?我不能!因為理性告訴我,造成眼前這一切的責任,有一半是屬於我啊!我沒有立場去恨他們,但我卻原諒不了我自。」
  我發現患者此時已經情緒崩潰,雖然他沒有嚎啕大哭,但從他抽蓄口氣與急速的呼吸中,不難想像他難過得全身發抖縮瑟蹲在地上的情況。
  「以前的不去想好嗎?至少目前這段感情,你很盡心,你並沒有愧於誰,是他對不起你,這些話是你跟我說過的。」
  「我這七天來一直都夢到他,我害怕躺上自己的床;我害怕每天睡覺熄燈後一個人的黑;我害怕三餐吃飯;我害怕走過他曾經打工的便利商店;我害怕經過曾經騎車送他回家的路;我害怕我所聽所寫會有『中和』二字;我害怕所有跟他有關的事物,我怕我就快撐不下去。」
  「不會,你會撐過去的。想想以前,想想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那時也剛失戀,每天哭得唏瀝澕啦,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整個人憔悴得像什麼似的,冷靜想想,在那樣的情況下,你都能熬過來了,現在也一定可以!你會復原,而且活得比以前更好!因為你經歷了別人所不能經歷的,從這樣深刻的過程中使你變得獨特,你保有最初對愛情的那顆本心,走過這麼多次的考驗都未曾使本心變質,這正是你獨特的地方。答應我,你要更好,你會更好,而且告訴我,你會撐過去。」
  「你這是在給我希望嗎?」患者問。
  「我給你希望,你給你自己力量。如同三千公尺的跑步,我給你衝刺的終點,我給你群眾的歡呼加油,但是衝過終點的力量來於你自己。」
  「我懂你的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
  患者沒有向我道別便掛上電話,但他真的懂我的意思嗎?我企圖在他平靜的語氣中找出答案。

段十:
  時近中午,同事打內線來詢問是否一同吃飯,我爽朗答應,約好直接在餐廳碰面。
  步出公司大樓,中午陽光熾熱難耐,我快步趕往約定的餐廳,突然手機響起。
  傳來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操著不是很流利的台灣國語,哽咽的表明他是誰的家屬,希望我趕到醫院一趟。
  此時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中午用餐的上班族人潮突然離我好遠,四週林立的大樓仿若在蒸騰的熱氣中即將熔化,我本能似的轉向另一個目標,拔腿就跑,招了計程車急速而去。


《最後的訊息》

  Hey! Dear Buno :
  很抱歉,我終究沒能答應你要讓自己過得更好,我也終究沒能給自己跑完那三千公尺的力量。在寫這封信的同時,我知道我放棄了,我不想再期待明天的太陽,我不想再期待那顆愛情的本心。
  因為我突然發覺到,所謂的期望或者是希望,都只是催眠自己能勇敢活下去的理由。就如同我們每次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用著和善且堅定的口吻告訴對方:要勇敢,要有希望。只是我依附這樣理由存活下來的結果,是讓自己有再次面對更新的打擊,然後再去尋找並依附比前一次更巨大的希望跟勇敢。
  一種毒癮者的悲歌,不是嗎?
  所以我不再依附了。我不再去想這一夜之後,有多少人會為我掉眼淚,有多少人會為我嘆息,我不想任何人因為我的死亡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就如同那些離開我的人,不會在乎我的哭泣一樣。
  這次我要當個任性而為的人。

  保重。

                      你最誠擎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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